夜幕像一块沉重的裹尸布,严严实实地盖了下来。

楚牧元躺在冰冷的腐叶土上,寒毒让他的身体僵硬如铁,连眨眼都成了一种奢望。只有鼻尖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——那是离他脸只有半尺远的死兔子。

活下去。

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撞击,像是一柄生锈的钝锤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是一个时辰,或许是一整夜。当第一缕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来时,楚牧元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。

那是极度缓慢、极度扭曲的动作。他像是一只濒死的爬虫,一点点将自己的脸挪向那只早已冰凉的野兔。

没有火,没有刀,甚至连剥皮的力气都没有。

他张开嘴,露出森白的牙齿,对着那满是兔毛和凝固血块的后腿,狠狠咬了下去。

“嘶啦。”

生肉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
腥膻、冰冷、滑腻,混杂着泥土的沙砾感,瞬间充斥了口腔。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天灵盖,胃部剧烈痉挛,本能地想要呕吐。

楚牧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
那是生理上的泪水,也是心理防线崩塌的溃堤。

他是楚家的少爷,虽然落魄,虽然受尽欺凌,但他从未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。这一口生肉,咽下去的不仅是食物,更是那个名为“楚牧元”的贵公子最后的矜持与尊严。

“咽下去……”

他在心里对自己咆哮,喉结艰难地滚动。

一口,两口。

当温热的胃袋终于感受到食物的填充,那股几乎冻死他的寒毒竟然奇异地缓解了一丝。

楚牧元趴在地上,满嘴血污,大口喘息着。他看着月亮,眼神里的那点清澈彻底死去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属于狼的幽光。

寒毒并未完全消退。接下来的几天,强烈的嗜睡感像潮水一样,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。

那是神魂受损后的自我保护机制,但在这种四面楚歌的荒野,睡死过去就意味着真的死亡。

第六日深夜,篝火旁。

楚牧元的头一点一点,眼看就要栽进火堆里。

突然,他的左手猛地攥紧。

尖锐的指甲精准地刺入掌心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里——那是逃出剑冢时被荆棘划烂的旧伤。

“唔!”

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钉子,瞬间刺穿了昏沉的大脑。楚牧元浑身一颤,冷汗涔涔,但眼神瞬间清明。

燕赤霄飘浮在半空,看着楚牧元掌心渗出的鲜血,眼神中第一次少了几分轻蔑,多了一丝玩味。

“对自己够狠。”魔尊给出了评价,“虽然是个笨法子,但管用。”

楚牧元没有理会,只是死死盯着掌心的伤口,仿佛在盯着一个救命的图腾。从这一夜起,这道伤疤成了他的【痛楚之锚】。每当意识涣散,每当心魔丛生,他就会用痛觉把自己钉回现实。

接下来的半个月,是一场没有观众的蜕变。

没有了燕赤霄的喋喋不休,楚牧元开始像这片山林最卑微的生物学习。

第九日,他误食了一种紫色的浆果,上吐下泻,口吐白沫地在泥潭里打滚熬了一整夜。第二天爬起来的第一件事,是用颤抖的手在树皮上刻下这种浆果的特征,并注明“剧毒,可致幻”。

第十五日,他将那只兔子的腿骨磨成了锋利的骨矛。为了伏击一只狡猾的獾猪,他趴在下风口的烂泥塘里,整整三个时辰一动不动,任由蚂蝗爬满小腿。

第十九日,他学会了通过分辨野兽粪便的干湿程度来判断距离,学会了将刺鼻的艾草汁液涂满全身来掩盖生人的气味。

时间在血与汗的交替中飞逝。

第二十日清晨。
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,照亮了那处高岗。

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岩石上。

原本白皙瘦弱的少年不见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赤着上身、皮肤呈古铜色的精悍猎手。他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,但紧实流畅,每一块都蕴含着爆发力。身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痕,那是荒野留给他的勋章。

楚牧元手里握着一根打磨光滑的骨矛,目光冷冽如刀,注视着远方山谷中的一缕炊烟。

那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人烟。

但在他的【情感视界】中,那个看似宁静的小村庄上空,正盘旋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。

那是一团灰黑色的、扭曲的光影,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,贪婪地笼罩着整个村落。即便隔着这么远,楚牧元也能嗅到风中传来的那股熟悉的、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
那是“恐惧”发酵后的恶臭。

“噬心兽。”燕赤霄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兴奋,“虽然只是只未成年的幼崽,但也足够你这个新手喝一壶了。怎么样,刚长齐牙齿的小狼崽,敢不敢去碰碰真正的妖?”

楚牧元没有回答。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掌心的伤疤,随后提着骨矛,像一道无声的影子,滑入了下山的阴影中。